胡同儿

回到胡同,是自打回到北京第一次感受到安宁。很难解释为什么这次回来面对的北京参杂了那么多的不安,不明白,与不切确。20岁的自己大概在嘲笑这一刻的自己 — 终于站稳在京城,却不想与京城看齐。六个月在英国的生活与自己身躯、大脑里的改变通通涌现出来。六个月写不出来的字现在也由大脑里的冲动、繁琐思想而显出。不过我想碰撞也是幸福的,只有在摩擦、碰撞中我们才有成长。六个月每天的摩擦是一个好的例子。现在难得与可怕的安宁状态可以让那些时刻逐渐沉淀。

朋友说,“感觉你变了。Don’t take it the wrong way but, 感觉你现在说话更有条理,更有力度了。也不是说你之前说话无语伦次,就是....” 我的确变了,可是现实,这个世界,却没有与我一起变化。她还是像之前的无厘头,并没有因为我找到了头而更明了。我给了自己四个月的时间写论文、找到自己要生活的地方、找到自己要生活的方式、跑马拉松、做饭、找到自己。可能安宁并不是一种不耐,她是真正的战争。Well, I’m ready. I’m ready for it all.  

阿姆斯特丹的雨

阿姆斯特丹这雨,在屋顶小房里,感觉是漂在海洋里的小船。因为阿姆斯特丹这雨永远带风。我根本没有领悟到大风车的风是跟这里的天气有关。因为每见到大风车和郁金香的照片只有太阳随伴,哪有这大风大雨?来这里五天,除了第一天的阳光外,之后就一直是雨。大雨大风的有一天小屋子里的玻璃窗直接打碎,我们用ducktape重新把窗户封闭住,但之后还一直嗖嗖的刮着,感觉突然回到19世纪欧洲小说一样。嘉杰说:“所以我喜欢住酒店啊...!" 然而,我们可爱的Airbnb房东帮我们把窗户修好后还亲手做了蔬菜汤,实在太可爱。 太可爱,基本可以适当的形容阿姆斯特丹,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,我看到的可能是这个城市最富有的一部分,而这一部分的美好中,突然让我厌倦了简易的设计,理智的生活,无数的咖啡厅和冰激凌店。我突然想到了北京的无厘头,暴躁,污染,那一切泛滥着“人类不在活着,而是在生存中。” 这种“生存”,是不是反而让我们有能量?而我是不是会永远停留在这两者之间?在中国的雀跃与无奈,在国外安逸与无聊。

无论如何,干点什么吧。带上你的能量,大胆的干点什么吧。

中文

中文基本不用了。 昨天跟妈妈打电话,突然对这个语言产生了陌生感。那些语音从嘴唇掉出来后,似乎是属于一个陌生女人的。是的,不知不觉中,我开始想念中文了。不知道从九岁到十七岁之间是否是忘记了这个语言,但经过二十岁期间的纠缠,我发现我不能没有它了。我想念这些音符,我想念这些形状,更怀念它包含的沧桑和忧伤。

二十出头的时候,中国对于我来说代表着机会、动力、希望。二十岁末的时候,中国代表了脆弱中的希望,历史的沧桑,以及民族的忧伤。政治在这里角色不小,但我已经不被政治困扰。对于中国来说,政治就如小说里面主人公的隐没敌人。没有它,主人公便没有挣扎,小说既没有故事。我们对中国的迷恋其实存在那一丝希望里。可能,只有在这种”state of in-between-ness"我们才能感到生命的动脉和可贵。

不过话题说大了,这里我只想说除了中文以外,我真的什么都不想。我不想念北京的庞大,她的物质,她的直白,她的肤浅,她的堵车,她的雾霾,她的复杂,她的一切切。英国的城市给我带来了想不到的安逸,我爱上这里的灵魂,这里的10个咖啡厅,这里的小书店,这里的雨,这里45分钟便可以达到的英国乡村,但更是爱上这里的单纯与善良。

这种单纯其实很简单,我并不认为英国或者美国的政治是完全单纯、正义的,我只能说这里的人追求着一个好的灵魂,而中国是一个不太允许单纯、善良、“好的灵魂”存在的地方。在中国我们的善良可能会变成笨拙,我们的美丽成为物质,我们的诗歌变成金钱。

昨天与法国朋友聊到了灵魂,聊到了诗歌,许久没有聊到这样的话题。而这位姑娘对这种话题的轻松热爱,以及她那句“我想象中的完美男人是学哲学的吧”让我微笑,也让我心碎。之后我们聊到了的那些诗人:Rimbaud, Baudelaire, Rilke… 那些Wunderer好像做梦一样,突然回到了17岁的身躯。然而,为什么29岁的大女孩不能聊到诗歌?我们的生活又为何永远是如何发财,如果创业?一个姑娘,与她学哲学的爱人,在一起,单单纯纯的,善良的,生活着,又怎样?

我已经不读那些诗人了。最近吸引我的那些作家,是一群其他种族作家,或者女作家。我想,社会让我读了那么多白人,男人的小说,我好歹反抗一些。离开了无聊的Kerouac, Hemingway, Thompson这种反抗作家后,我找到了Anais Nin, Teju Cole, Ha Jin, Jhumpa Lhari, Chimamanda Ngozi Adichie, Terence Hayes, Paul Beatty, 在他们的故事里,我终于找到了共鸣。

法国姑娘说我们的生活中缺少了灵魂。她不喝咖啡,喜欢瑞典,热爱大自然。我们希望每周末可以上山走走,走走,下一次带上诗歌。

再渡鼓浪谷

离开了岛屿之后,就开始不安了。也不能说是不安,心倒是平静许多,宝岛藏在脑海里,在梦境般的记忆中徘徊,安逸的让我麻木、迟钝、善良、美好。人真的需要时不时逃离城市。我说的不安是在没有让岛屿渗入肢体前就回到城市后,在黑暗里睁着大眼,聆听在水泥玻璃房里加湿器的哼哼声。嘉杰说,那种白噪音(white noise) 让他感觉他在飞机上,很容易入睡。我没有他那么奇葩,北京的房间让我感到快窒息。iTunes里面没有一首歌可以与岛屿的风、岛屿的鸟相比。

自从岛上归来,我一直在放种种鸟的声音。Songza和虾米的有关鸟的playlist早都被我放了无数次。家里、办公室都被我的鸟音熏陶。就连朋友从我那一句“it was musical," 蹦出来“so there was birds," 都让我惊奇的感叹。Yes yes,我回复说:oh there were birds.

我知道有一天,我一定会住在南国岛上一段时间,只在清晨和夜晚出没。光天化日下岛是游客的天堂,而现实会逼我们找到生存的力量。如果非要我决定,其实清晨、下午3点、与黄昏应是我一天最爱的时刻。清晨用来跑步,呼吸,3点可以小睡,黄昏到海边看下日落,其余的时间把那些该写没写下来的东西记录下来。

就这样,慢慢的,磨削时间,不需要与城市的是是非非攀比。城市自然有它的魅力,不然我不会从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就追捧着纽约、然后又恋上北京。这一切也许是自然的。当你17岁在纽约彻夜奔跑、游玩时候,你认为你永远、永远不会厌倦这城市。你不会跟“那些人”(those people)一样,有一天会想搬到加州,去洛杉矶的阳光下懒散着,你会一直在城市里周旋,从上城到下城、从城内到城外。你永远不会厌倦那些饭局、画展、沙龙,那一切一切。

岛屿犹如加州一样,只不过从遥远的西方大陆到了东方的小岛。而它虽然是本国的,但那些历史、那些故事、那些人物,是属于世界的,属于华人儿女的。有关逃港、或移民,爸爸说的那句话是实在的,“那些敢逃跑的人,都是能耐人。”

许多朋友提醒我如今的岛已经商业过度,失去了原有的魅力。更好的形容可能来自于有名的岛上居住者Air夫妇的“迷失-鼓浪屿”一书:

"所以,鼓浪屿是用来怀旧的,用来冥想的,用来,你在那些安静的,花也,树叶开得繁茂的巷弄和院落里,用来对抗今日的嘈杂--经历过那样的繁华之后,鼓浪屿也显露出了令人痛惜的平庸来,这平庸,使人的平庸,也是时代的平庸。

现在鼓浪屿是封锁起来用来展览,用来赚钱的,原本她是一个有身份,骄傲的大家闺秀,现在开始了涂脂抹粉,搔首弄姿。“

虽然已是涂脂抹粉,但魅力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。在她的没落、惨败中,仍然有一丝完美、可怜惜的美。希望她有一天可以从大家闺秀、搔首弄姿、晃荡到安逸、沉稳的端重夫人。祝福岛。祝福她难忘的树、鸟、老住宅、海滩、诗、人文,希望他们是永远难忘的。

Make It Count

最后只剩下写了。生存在北京雾霾里的动物们,只可能看到帝都建筑的轮廓,至于关于它的窗外或窗内里的故事,只能留给想象力。有些人认为这是浪漫的,例如永远乐观的他,骑着摩托在被路灯印成橙色的北京夜晚,例如许多有艺术气息的外国人,那些旁观者,来到中国就是为了记录这雾霾。至于剩下的我们,只会发现雾霾原来是生活在这里的隐喻。在这里,你会发现你呆的越长,它就更是一个摸不透的迷。你会学会每天是在与真理做斗争,最后你学会了忍,再最后你变成了仙,隐退江湖。 我不认为这是不好的,我不是那种因为没有“自由”就会飞跑的bleeding heart。中国教会了一定的坚强,也告知了所谓的自由是多么来之不易。就如Angela Merkel长大的东柏林一样,我希望我在中国的这一段时间,教会了我如何去whisper,教会了我真正能说话的时候,一定一定要make it count。

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地方。我很幸运能够可以拥有两个不同的国土。他们的每个伤疤反射了人类的成长与纠纷。